学校机构|返回主站

理论视窗

当前位置: 首页 > 教学科研 > 理论视窗 > 正文
张显扬:“四项基本原则”的由来——理论工作务虚会的前前后后(三)
发布时间: 2014-09-28 信息来源: 点击数:

六、两种评价

对于理论工作务虚会,与会者多数非常肯定,认为会议开得很好,很成功。社会上的反映也是积极的居多。邓小平的“四项基本原则”一出来,会上有些人变了,要求收回自己的发言,这些人都是“老运动员”,很会看风使舵。有没有否定意见呢?有,主要是第二阶段扩大进来的地方上的个别代表。他们从邓的总结讲话里闻到的气味,就是否定这个会。讲话里虽然也有一句“在三中全会以后召开的这次理论工作务虚会上,大家敞开思想,各抒己见。提出了不少值得注意、需要研究的问题,总的说来开得是有成绩的。”这不过是一句廉价的应景的话,整篇讲话大批“怀疑和反对四项基本原则”的思潮,一看就知道是否定这个会的。北京团的一个代表在讨论邓的讲话时发表了一篇高论,全面否定理论工作务虚会,还把参会的人比做康生、陈伯达。他一共讲了六条意见。

第一条,说北京现在出现了二十多种民办刊物,西单还有贴大字报的,包括一些香港的刊物,“有很多内部情况和材料,不知道从哪里搞出去的。”他的意思是,这个会的人违反党的纪律,向外面透露了不该透露的材料。

第二条,说当前最根本的是要恢复党的理论工作的优良传统,要坚持实事求是、理论联系实际的精神。过去康生、陈伯达等怀着政治野心,一有气候就夸夸其谈,调门唱得很高,把一些理论问题搞得很混乱。现在仍然要注意,是不是有的人又想搞投机呀?他这是影射会上的人夸夸其谈,想搞投机,和康生、陈伯达一样。

第三条,要认真解决向前看的问题,现在明显地有人在向后看。这是指会上揭了很多历史问题,他认为这是向后看。

第四条,办好事,不容易;否定一切很容易,什么都可以否定嘛。这是说,这个会否定一切。

第五条,说报纸上发表的东西,特别是一些重大问题,中央没文件,报纸上随便登,这怎么行呢?

第六条,说大寨是农业发展的方向,主席有批示的,现在又说它不行了。

前面四条,话中有话,含沙射影。最后两条,终于按捺不住,显出了业余“凡是”的真相。第二天,此公便遭到吉林代表团的严厉批评。他们说,我们认为应该充分地肯定前一阶段理论务虚会的成绩,明确地告诉大家,这一段理论务虚会是前一段理论务虚会的继续,而不是对它的否定。前一段务虚会符合不符合三中全会精神啊?符合。前一阶段务虚会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啊?向前看。前一阶段务虚会同社会上反对四项基本原则的思潮有什么关系啊?没有关系。一部分群众闹事,和务虚会有关系没有啊?没有关系。那是当局没有搞好,和理论务虚会有什么关系?吉林代表团回敬了那位代表的一切攻击,讲得非常有道理。

理论工作务虚会是一个分水岭。据邓力群在《十二个春秋》里透露,理论工作务虚会后,邓小平说,“以前,在反对‘四人帮’、批判‘两个凡’是问题上,大家都是一致的,而在理论工作务虚会开到后来,理论界、思想界有些人则和我们分道扬镳了。”邓力群透露的这个信息,我认为是可信的。这从胡乔木、邓力群同于光远的关系的变化上,可以得到印证。1975年邓小平复出,组建国务院政研室,他们三人一起共事,关系密切。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最初两年多时间,关系仍然不错,经常应邀一起去看邓小平。但是,理论工作务虚会以后,彼此之间明显疏远了。有一次,我和齐翔延大姐跟光远出去办事,在车上说起有人认为光远有书生气,他愤愤地说,“书生气有什么不好,总比政客好嘛!”我知道他说的政客,指的就是邓力群。另外,更重要的是,邓小平找光远办事也不像以前那样多了。这些都说明,彼此裂痕很深。

邓小平为什么要同这些人“分道扬镳”呢?这是因为,在他看来,会上这些人不仅在政治上怀疑或反对四项基本原则,而且在行为方式上也违背了他的旨意。作为政治家,他要以“大局”为重。所谓“大局”,在当时,最重要的,就是把毛泽东这份遗产处理好,要把它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。这样,既可以和“凡是”们斗,又可以号令天下。为了和“凡是”们斗,邓小平需要鼓励人们“解放思想”,突破一些禁区,对毛泽东有所批评,以便使他从神坛上走下来。为了号令天下,他又不能对毛泽东否定太多,必须划定一个界限,否则,这个半神半人的偶像就用不上了。他必须拿捏好这个分寸,该往左边打时往左边打,该往右边打时往右边打,而且左右两手都要硬。邓小平对毛泽东并非没有看法,他多次说过,等他们这一代人过了,要对毛泽东做出实事求是的评价。但是,现在还不行,现在必须在他划定的界限内行事,不许越雷池一步。他之所以要和一些人“分道扬镳”,不仅因为这些人对毛泽东、对毛泽东思想、对历次政治运动,批评得太多太狠了,而且,因为不听他招呼,没有按照他划定的界限行事,这进一步加重了他对这个会议的恼怒。具体分析起来,有如下三点:

第一,会议打乱了中央的工作部署。三中全会尽管提到了很多事,说毛泽东有缺点,文化大革命在实际进程中也有问题,彭德怀等要平反,天安门事件要平反,还提到康生有错误。但是这些问题都不能操之过急,要在适当的时候处理。这是他们的部署,理论工作务虚会把它打乱了。其实管你什么适当的时候,现在就很适当,一下子把所有问题都提出来了。这样做客观上为平反冤假错案,为给毛泽东做结论,等等,起了促进作用。尽管如此,这个会议还是被认为错误的!

第二,会议冲破了当局的纪律约束。当局没有讲的事情,是绝对不许讲的,这次会议也提出来了,比如政治体制改革的问题。老实讲,三中全会哪有什么政治体制改革?最多有那么一点影子。所以,如果连这条纪律约束也突破了,他们的权威何在?今后还怎么掌控党内外的人和事?

第三,会议撕裂了当局的话语体系,肯定了很多历来被当作错误的、甚至反动的东西:例如人道主义、人性、人权,等等。排斥和否定这些普世价值,是他们的独断论的意识形态的根本特点。会上谈论这些东西,邓小平岂能容忍?

明白了这些,就知道这个会被封杀,完全在情理之中。如此大逆不道,不封杀你,更待何时?

七、会议意义

邓小平用四项基本原则,对理论工作务虚会作了完全负面的评价,但是,这个会议的意义是无法抹煞的。

第一,会议的内容,通过各种渠道,迅速传播到全国各地,为全国解放思想树立了一个榜样,加速了处理历史问题,平反冤假错案的进程。同时,会议大大降低了华国锋们的威信,提高了邓小平、胡耀邦等人的威信,为随后中央做出人事变动作了舆论准备。不过,从今天的眼光来看,人事变动是否要做得那么绝,对华国锋的指控是否都符合事实,也还可以研究。

第二,影响了此后三十年思想理论界的政治生态。思想理论界在这之前,是比较一致的。四项基本原则一出来,不同的倾向,立即表现为不同的走向。“凡是”们已经不行了,转而紧跟当局,又成了主流派。原来“凡是”毛泽东,现在“凡是”邓小平。另外一些人呢,就是我们这些继续坚持理论工作务虚会精神的人,被钦定为“自由化”的代表,不仅被边缘化,有的还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、从党内除名、被开除党籍。其他一些人,包括于光远、胡绩伟等在内,虽然没有那么严重,发言权也大大缩水了。这说明,在一个独裁体制下,搞“凡是”是一种带规律性的现象,是不可避免的。只有新的政治势力崛起,才能打破原来的“凡是”。而当新的政治势力站稳脚跟,立即就会搞自己的“凡是”。

第三,理论务虚会上提出的一些世界观和价值论方面的问题,成了此后30年重大的争论问题。比如说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,人权问题,后来都有很激烈的讨论和争论。

第四,会上提出的很多问题至今都没有解决。比如说,对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评价问题,一党专政问题,接班人问题,普选制问题,党政分开问题,宪政民主问题,至今没有解决。可见,这个会在思想上、政治上,是比较超前的。这些问题,现在多半还是禁区,只能在体制外、海外和网络上讨论。

八、会议局限性

今天来看,参加理论务虚会的人,限于当时的形势和水平,存在许多局限性。至少有这样一些表现:

第一,指导思想仍然是传统的马列主义、毛泽东思想。我们谈所有问题,批判“两个凡是”也好,批判毛泽东也好,都以传统的马列主义、毛泽东思想为武器。当时的水平就是这样。王贵秀和我批判“全面专政”的时候,用的都是列宁和毛泽东的话。这样的批判,当然只能局限在传统的理论框架之内,不可能有深层次的突破。

第二,许多人对毛泽东还怀有一种敬畏心理。一边在批判他,一边又自觉不自觉地为他开脱,希望他的错误小一点,问题少一点。动不动就说,这是“四人帮”干的,那是康生干的,或是林彪干的。这就大大地影响了对毛泽东批判的力度。

第三,没有提出为刘少奇平反的问题。尽管对文化大革命已经持否定的态度,却没有提出为刘少奇平反,这是很奇怪的,我到现在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。其实这个问题西单民主墙早已提出来了。

第四,对国际问题的看法,还是“反帝反修”这个套路。而且,由于闭关锁国多年,严重缺乏国际眼光,对世界了解很少。除少数人外,我们谈问题,很少联系国际背景,更没有做国际国内比较研究。

九、最后几句话

明年,是理论工作务虚会30周年,也是邓小平提出四项基本原则30周年。不要指望对理论工作务虚会解禁,也不要指望对四项基本原则有什么新的说法。眼睛不必向上看。历史的传承历来有两种渠道:官方的和民间的。只要民间的香火不断,被官方抹杀的历史,总有一天,会登堂入室,进入正史的殿堂。相反,被官方强行钦定的历史,总有一天,会遭到唾弃,而被从正史的殿堂里驱赶出去。胡乔木那句话,“四项基本原则站不住,迟早要从宪法上拿下来”,对中共当局来说,犹如出门听到乌鸦叫,是一个不祥的预兆。

(本文成稿于2008年8月4日,是在丁东、邢小群同年6月28日采访记录稿基础上改写而成的,这里谨向他们二位表示感谢)

作者:   编辑:
分享到:

扫码关注公众号

版权所有:运城职业技术大学  晋ICP备2021002203号-1